演說1310B幕末大思想家吉田松陰

演說1310B

吉田松陰— 幕末大思想家

黑白子 開講

 

今年八月十三日,日本「終戰紀念日」來臨前兩天,日揆 安倍晉三低調前赴山口縣萩市參拜了「松陰神社」。 此舉,立時遭到中國官方媒體抨彈,指神社內供奉的吉田松陰,「對日本軍國主義思想的形成有較大影響」,暗示安倍的參拜,是為軍國主義招魂。

 

吉田松陰(1830–1859),這位已經物故一百五十多年的長州藩武士;日本幕末時期的兵法家、思想家、教育家。究竟是何許人也?

在介紹松陰之前,請先看看下列一串名字— 高杉晉作、久坂玄瑞、木戶孝允、伊藤博文、山縣有朋……

就算讀者對日本近代史興趣缺缺,恐怕也會知道 伊藤博文是日本的第一任內閣總理大臣(首相)。 沒錯,上述這批揭櫫倒幕,推動維新,以及部分在後來的明治政府中呼風喚雨的大人物,均出自松陰門下。

 

松陰生於文政十三年,父親 杉百合之助是長州藩的下級藩士,年俸二十六石,僅足糊口,生活困苦。 於是乎,杉家的次男在五歲入嗣吉田家成為養子,易名吉田寅次郎。翌年,因叔父 吉田大助 早逝,改而過繼叔父家,傳習「山鹿流」兵法,並承襲長州藩的兵學教習一職,俸祿五十七石。 接任兵學教習後,松陰追隨另一位叔父 玉木文之進 深詣山鹿流。

天保十一年(1840),松陰以十一歲幼齡,向藩主 毛利敬親講解《武教全書》。自此,即被目為長州藩的兵學奇才。

 

與此同時,一場影響近世極為深遠的戰爭在亞洲爆發—- 第一次鴉片戰爭。這場歷時兩年的中英之戰,以天朝上國不敵遠征夷軍告一段落。 清廷之敗,神州震動,餘波衝擊東瀛,驚醒了學習華夏文化千年的倭人,使他們明白到,欲圖立足於世界,必須志切上進,棄舊習新。而吉田松陰,就是其中一名先行者。

松陰是在弘化二年(1845),自兵學老師 山田亦介的口中,得知中國在鴉片戰爭落敗。他在〈戊午(1858)幽室文稿〉中寫道:「十四年前,僕年甫十六,謁先生於含章齋。先生一見,招僕謂曰:『近時歐夷日盛,侵蝕東洋。印度先蒙其毒,而滿清繼受其辱。餘焰未熄,朵頤琉球而突來崎奧。天下人士,方痛心疾首,以防禦為急務。』」

「年甫十六」的松陰,起初對英人的觀感,僅停留在不值一哂的層面之上:「當時,僕不自推度,慨然而自任。謂時宗、秀吉誠不易及,然義律、伯麥(鴉片戰爭時英艦隊司令官)、馬里遜(傳教士)乃陋夷之小才也,何足與之校耶?」

不過,在與老師山田亦介對談後沒多久,松陰展讀了 箕作省吾迻譯的《坤輿圖識》。此書不單是一部世界地理書,亦包羅了鴉片戰爭的情報和許多世界知識。作為一本「知彼之書」,它又著力介紹「歐洲列強的殖民地及軍事力量」。 朱子學者、昌平黌教官 古賀侗庵在序言中再三提醒國人,萬勿重蹈中國的覆轍:「滿清,地大於歐羅巴全州,富強莫與為比。 然其侈然自大,不務外攘。邇者,因鴉片之禁,與英夷構怨,大為所催破,納金乞和才自免。此覆車之灼灼可鑒者也。……昔至大之邦也,殲為墟厲者,古雄強無敵之國也。而五大洲之浩浩,大都為泰西所吞噬。」

 

足不出長州藩的年輕兵學奇才, 漸漸覺悟到自己原來是坐井觀天。他的內心深處,不期然湧起一股極大的危機感,迫使他潛思日本的海防問題,並且關注世界局勢的演變。

一場本可視為「事不關己」的中英鴉片戰爭,驚醒了東亞一個蕞爾小國。只有十六、七歲的松陰,放棄了前半生所學,轉而尋求防禦「海賊」的有用學問。十九歲那年,松陰獲任命為藩校明倫館師範。翌年,得到幕府許可,前往九州遊學。這一次九州之旅,澈底將松陰身上最後一丁點武士特有的「華夷意識」,沖刷得一乾二淨。

 

嘉永三年(1850),松陰結束九州之行後,把遊學過程記錄在《西遊日記》。他前赴了當時日本唯一對外開放的口岸長崎,登上荷蘭和中國的船隻參觀,又觀看西洋炮術的實彈演習。 此外,於平戶又接觸到大量記載鴉片戰爭及西方先進軍事技術的書籍。 松陰抄錄了很多筆記,包括記下魏源在《聖武記》中提出,「以夷之長技以制夷」這一方針。*** 魏源是林則徐好友,他認為鴉片戰爭之敗,「中華思想」罪莫大焉。松陰對書中指:「徒知侈張中華,未睹寰瀛之大。」最感共鳴。

 

返回長州不久,松陰受命陪同藩主赴江戶城覲見第十二代征夷大將軍 德川家慶。時年二十二歲的松陰,趁此逗留江戶良機,拜在 佐久間象山門下。

佐久間象山(1811–1864)幕末著名思想家、洋學家,晚年提倡「和魂洋才」,主張「公武合體」和「開國論」。1842年鴉片戰爭結束,象山得悉「聖賢之國」屈服於英夷船堅炮利後,立時上書有名的〈海防八策〉予本藩主君松代藩主 真田幸貫。 象山認為,對外危機不是德川家一家之危機,而是天下、民族之危機。

1853年,美國水師提督 佩里率領黑船艦隊***,打開閉鎖多年的日本國門。 並定下以一年為限,德川幕府必須答允開國要求。

 

松陰朝夕所擔憂之事,終於發生。身為一名兵法家,他深明知己知彼的道理。要知彼,最簡單有效的方法,就是親赴泰西,一探虛實。

1854年初,松陰乘佩里重臨日本之隙,與同藩藩士 金子重輔,從伊豆半島南端乘小船潛入美艦,意圖偷渡出國。 不過松陰的行蹤,旋即被艦上美兵發現。佩里不願多生事端,立刻遣送二人回岸。 松陰自忖偷上黑艦一事無法遮瞞,遂與重輔一同向幕府自首。同年十月,二人被押回長州服刑。

監禁期間,松陰向獄中同囚的十一名武士,講授《孟子》,開始他的講學生涯。服刑十四個月,松陰改為家中軟禁。他繼承了叔父 玉木文之進的「松下村塾」繼續授徒,之前提到的一班幕末維新的菁英,都是這段時候成為松陰學生的。

 

安政五年(1858),幕府大老 井伊直弼在沒有孝明天皇敕許的情況下,私自與美國簽訂「日米修好通商條約」。京都朝廷大為不滿,孝明天皇更史無前例地向水戶藩下達〈戊午密敕〉,呼籲鏟除無視武家秩序的井伊直弼。

手段強硬的井伊,一方面逼令水戶藩交出密敕,同時派遣老中 間部詮勝上京,搜捕反抗幕府之士。

遠在長州藩的松陰儘管被軟禁家中,但通過遍佈各地門生所提供的線報,清楚掌握住局勢發展。 松陰計劃刺殺間部詮勝,又敦促本藩起兵討幕。只可借長州藩當時無意與幕府正面為敵,安政五年十二月以蠱惑人心罪名拘捕了松陰。

這次由井伊直弼主導,鎮壓異己的行動,史稱「安政大獄」。**** 吉田松陰在1859年問斬,終年二十九歲。

 

何以吉田松陰會遭指責「對日本軍國主義思想的形成有較大影響」呢?

1854年松陰被拘禁於長州藩獄中的一年多時間裏,逐漸思索出一套藉海外發展以擴大日本防衛線,據有戰略優勢,以解決西夷覬覦皇國危機的「海外發展論」。

松陰於獄中撰寫《幽囚錄》論保國之道云:「今急修武備,艦粗具、砲略足,則宜開墾蝦夷,封建諸侯,乘間奪取堪察加、鄂霍次克。諭琉球,朝覲會同,比內諸侯。責朝鮮納質奉貢如古盛時。北割滿洲之地,南收台灣、呂宋諸島,漸示進取之勢,然後愛民養士,慎守邊圍,則可謂善保國矣。」

 

幕末年間,提出發展海外,甚至明確表示南進的經世家,當然不止松陰一人。在他之前,就有 林子平、本多利明、會澤正志齋、佐藤信淵等較為著名者。而松陰的影響力之所以能超邁前人,或多或少是因為他門下生徒,俱是日後維新史上舉足輕重的人物。再加上他殞身「安政大獄」之時正值英年。這一切,都為他短暫的人生,平添了幾分傳奇、幾分浪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