說史150115冬天(五十)麥克阿瑟聽證會 (上)

說史150115
最寒冷的冬天(五十)麥克阿瑟聽證會(上)
蕭律師執筆

麥克阿瑟Arthur MacArthur被解職後,一時間美國輿論譁然,對 杜魯門Harry Truman的抨擊排山倒海而至。 《時代》週刊(一向支持與中國打一場大戰)寫道:「一個極不受歡迎的人解僱了一個極受歡迎的人」。作為蔣介石垮台以及中美關係惡化的最大受益者,尼克遜主張立即恢復麥克阿瑟的職務。 麥克阿瑟轉眼間變成英雄和殉道者,總统則成為一名惡棍。

杜魯門早就料到會有一場大風波,但沒想到那麼激烈,群情洶湧,到處都是支持麥克阿瑟的聲音。當麥克阿瑟離開東京時,二十五萬名日本人揮舞著美、日國旗夾道歡送,很多人甚至淚留滿面。麥克阿瑟次日抵達夏威夷,等候的人群比東京更壯觀;舊金山的歡迎儀式更瘋狂,人山人海,群情鼎沸。他最後來到紐約,有七百萬人走上街頭歡迎,是 艾森豪威爾Eisenhower二戰勝利歸來時的兩倍。

毫無疑問,這場風波使整個國家陷入嚴重的政治危機,引發各方交相指責,對政府的不滿情緒突然匯聚在一起,讓全國處於即將爆炸的邊沿。 對抗和矛盾撕裂了這個國家的每一道傷口。酒吧裡的陌生人可以為此大打出手;火車上的老朋友可以為此反目成仇。

當時幾乎很少有人意識到,這在某程度上是一場聲勢浩大的反戰運動,不僅反對韓戰,而且是反對冷戰。 它是一種全民挫敗感的反映,因為美國在遙遠的地方陷入一場令人不滿而又前景晦暗的衝突,勝利所帶來的收益太少,而美國又無法使用自己絕對優勢的武器。 這是一種不得不與敵共處的挫敗感。這個美國不需要的敵人在當時既真實又強大,而由於核武的恐怖效應,美國無法獲得徹底的勝利。它將不同的時代連接在一起,這既是對一位二戰老英雄最後的喝采,也是未能從超級大國地位中獲益的民眾發自內心的強烈抗議,愛恨交織,滙聚成一股強大的力量。

這是一場極具政治目的的運動,不是麥克阿瑟離職那麼簡單;它實際上是在挑戰共和黨右翼的地位。 執政時期不走運的 胡佛Herbutt Hoover一直討厭國家的政治走向,身上的政治傷疤仍隱隱作痛。現在他終於找到機會,為長期以來被打壓的勢力東山再起搖旗吶喊。在與從東京歸來的麥克阿瑟會面後,他說麥克阿瑟是「從東方歸來的偉大將軍,是聖保羅的化身」。

起初,麥克阿瑟掌控全局,完全操控劇情的發展,而他口中的那些惡棍只能接受他指派的角色。 麥克阿瑟在國會兩院聯席會議上發表了激情的演說,把事件推向高潮。 他為自己找到無數的理由,而每個理由都難以抗拒。他再次提到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取代勝利。他聲稱,「參聯會在事件的過程中始終認同他的觀點,而大多數軍界領袖也知道這一點。那些對現實視而不見、不想在韓國動用美國軍隊的人罪在綏靖。」他在演說中多次提到「綏靖」這個詞,其所指呼之欲出。「那些想和紅色中國搞綏靖的人對歷史教訓視而不見。歷史告訴我們,綏靖永遠只能導致假和平,只會帶來新的、更血腥的戰爭。那些認為我們缺乏足夠力量去遏制歐洲、亞洲共產勢力的人是錯誤的。」他說曾要求政府增兵韓國,但華盛頓什麼也不提供;也曾計畫動用台灣的600,000國民黨軍隊,但華盛頓不允許他這麼做。麥克阿瑟還煞有介事地說:「我的戰士問我,為什麼把戰場上的軍事優勢拱手讓給敵人?」就好像曾真實地,但實際上並沒有,和散兵坑的普通士兵談過一樣。他還未說完,就被轟然的掌聲打斷!而明顯處於守勢的民主黨人則悄然無聲。

最後他夸夸其談的結語,內容豐富而有震撼力,充滿懷舊的傷感,讓人無法抗拒:「我五十二年軍旅生涯要結束了。我在世紀之交參軍,圓了我少年時代的夢想。我自西點軍校的『大平原』操場上宣誓以來,世界幾經滄桑巨變,夢想和希望也在那時隨之消失。但我仍記得當時軍營裡最流行的一首民謠,歌曲中非常自豪地唱:『老兵不死,只是逐漸凋零。』一個在上帝指引下力圖盡責的老兵,就像那首民謠中的一樣,結束了個人的軍旅生涯,悄然逝去。再見!」

這原是最不謙遜的人去說最謙遜的話。直到此時,他仍不想悄然離去。整個美國對此反應強烈。密蘇里州議員 蕭特說:「我們看見有血有肉的上帝,我們聽到上帝的聲音。」 杜魯門的反應是不屑一顧:「空洞無物,一堆廢話。」 艾其遜Dean Acheson認為,盡早結束是對所有人的解脫。

最寒冷的冬天:韓戰真相解密 The Coldest War:America and the Korean War
作者: David Halberstam
譯者: 王祖寕、劉演龍
出版者:八旗文化部落