詩選161217
俄羅斯一千年的幾首詩
掌門執筆

《俄羅斯一千年Russia：A 1,000-year Chronicle of the Wild East》(2011) Martin Sixsmith
作者是位記者,本書利害之處是尾末章回蘇聯解體之際, 紅場之上,坦克之旁,竟多番出現了作者的身影！他親身見証了蘇聯覆亡,俄羅斯民主化.
作者極其喜愛俄羅斯文學,每一章回都援引一篇以為歷史的佐証, 其中最多的是詩篇.

在下自小嗜詩,卻因寡陋,從未讀過外文詩,更遑論俄文了. 有緣拜讀,不勝傾倒, 僅摘錄感心之作,麟爪數篇,用供同好.
1《伊戈爾遠征記》
「這時候 伊戈爾望了望光輝的太陽,對武士們說道：
與其被人俘去,不如死在戰場;
兄弟們,讓我們跨上快捷的駿馬, 去瞧一瞧那藍色的頓河吧.
我希望在大草原的邊境折斷自已的長矛.
俄羅斯人,我希望與你們一道,
或者拋下自己的頭顱; 或者就用頭盔掬飲頓河的水. 」

《伊戈爾遠征記》是俄羅斯首部偉大的文學傑作, 口述體裁,旨在供人背誦,世代是愛國教育材料. 烏克蘭Ukraina字義為 “邊埵地帶”, 這詩說的“折之處”,指的就是烏克蘭. (有興趣可參閱 朝日《說史140327烏克蘭恩怨史(一) 烏俄的起源》.)
俄羅斯面向歐亞大草原,空蕩壙闊,無險可守, 其民族性格欠缺安全感,每流於殘暴.*** 在政治史上,俄羅斯政權以專制酷烈著稱, 也是承自草原,突厥蒙古之遺緒餘毒.

下面兩詩讓人感受到何謂酷烈.
2《高加索的俘虜》普希金
「高加索的驕傲子弟, 你們曾經戰鬥過,死得多麼慘烈.
然而我們的鲜血沒法拯救你們,
更遑論是耀眼的盔甲,
遑論是深山,遑論是駿馬,
遑論是對野性自由的熱愛！」

普希金是俄羅斯文學史上最偉大著名的詩人,地位有如李杜.
高加索山橫亙於 黑海和裡海之間,居民非 斯拉夫族, 沙俄時代透過殘酷的征服戰爭將部分地區纳入版圖.( 餘為 鄂圖曼所有.) 斯時, 熱愛自由,威武不屈的高加索人反抗甚烈,招來極慘殺戮.

3《當代英雄》萊蒙托夫
「翻開偉大的古蘭經, 念出〈死亡的禱告〉.
真主將把你們的聖戰帶進祂的懷抱.
每一片翠葉, 每一塊岩石都將記得先人土地的苦難與憤怒.

戰士們曾與敵人同歸於盡,
不願看見一種淒的景象,不願為此潸然淚下：
那就是有車臣的小孩, 在被殺害的母親身旁哭泣. 」

1816年 葉爾莫洛夫將軍平定 格羅兹尼(車臣首府), 大軍過處,施行種族清洗,哀鴻遍野. 信奉伊斯蘭的 車臣人每在戰敗殉身之際先殺妻兒, 此詩 “不願看見”指的是這種作為.
車臣至今仍為俄國一省, 血腥的恐怖主義分離運動二百年間未曾稍息,其悲慘情懷可於詩中窺見.

4《冬天車站》葉夫圖辛科 , 西伯利亞詩人
「他們逐漸被套上貧農的枷鎖, 過著苦澀的生活,
那就像一根釘子, 被人用斧柄敲入牆壁.
無論他們再怎麽辛勤彎腰工作,
到頭來都不是他們吃掉莊稼, 而是他們被莊稼吞噬. 」

西伯利亞,我等無從想像的極北苦寒之地, 沙俄和史太林時代流放政治犯之處. 令人髮指的「格拉古集中營」就在西伯利亞. 葉夫圖辛科是當代詩人, 此詩描寫農奴生活之悽苦,曲盡「天地無情,人命草芥」之意.

5《拉辛的死刑》葉夫圖辛科
「紅場上一片凝重, 只有長戟微微晃動,
在死寂之中, 廣場群眾若有所悟,摘下帽子,
此時敲起了三響淒厲的鐘聲.

髮際沾血而變重了的頭顱, 還在滾動,還活著.
它從行刑臺朝向窮人圍觀之處滾了過去,
用嘶啞的聲音說道：不枉此生. 」

貫穿整個漫長的沙俄時代,農奴起義前仆後繼, 拉辛是其中最著名的一位起義軍領袖,在紅場慷慨就義. 此詩借古諷今,大有 雙照樓「引刀成一快,不負少年頭」之旨.

6 《最好的爛詩》葉夫圖辛科
「沙哈洛夫已經重新活過來, 與我們一同站在路障旁邊,
羞澀地揉搓著, 被人群擠破的眼鏡.

俄羅斯的議會像一隻受傷而自由的大理石天鵝,
在人民的護衛下, 游向永恆的不朽. 」

1991年8月蘇聯的保守派發動軍事政變,軟禁總統 戈爾巴喬夫, 以坦克包圍激進改革派大本營 俄羅斯議會大樓. 國會議長 葉利欽率眾負嵎困守, 樓外坦克列陣, 旦夕清場, 數以萬計視死如歸的市民趕來守衛 “光明頂”….. 詩人和作者都身處其中.
此詩是即場所作,傳誦一時, 詩題自嘲,有趣.
沙哈洛夫是物理學家,著名的民主運動精神領袖, 其時剛去逝.

註：上引所有詩句均為節錄, 而非全文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