讀書札記150313革命的俄羅斯(一)百年革命論

讀書札記150313
革命的俄羅斯(一)百年革命論
執筆人:蟬

《Revolutionary Russia: 1891-1991》(2014) Orlando Figes
作者為倫敦大學伯貝克學院歷史系教授,主研俄羅斯史。 Figes成名於1996年發表千頁著作《A People’s Tragedy: The Russian Revolution 1892-1924》,該書在英國獲得多項歷史書和非文學書獎項。 Figes試圖在新作中重新定義俄羅斯革命的跨度,指出俄國革命在蘇維埃解體時才正式完結。***

〈理論背景〉
「俄國革命」一般指一連串發生於1917年試圖推翻沙皇政體的事件,並以「十月革命」為其關鍵。 從結果看,俄國革命以共產主義取代君主專制,並成為全世界第一個實踐馬克思主義的政權。

然而蘇維埃Soviet政權在接近百年間的獨裁管治和泯滅人性的舉措震撼了世界,以美國為首的西方社會為了防止共產主義擴張而與蘇維埃對峙,世界進入「冷戰時期」。 從起初被某些西方智識分子視為理想國度的建立,最終演變為令人生畏的鐵腕政權,蘇維埃除了推翻了沙皇,還為俄羅斯帶來了甚麼?而俄國革命的內容是否就只是一種政體的更迭呢?

著名澳洲籍俄羅斯史學家Shelia Fitzpatrick認為,俄國革命終結於1930年中葉。史達林Stalin在1927年正式掌權,並在1928實行 “第一個五年計劃”。 Fitzpatrick認為五年計劃的推行,結構性地改變了俄國經濟,並在數年間成為蘇維埃管治系統的核心部份,革命亦到此止步。***

蘇維埃在1936年至1940年間的肅反運動,被稱為「大恐佈時期」,歷史學家視為掌權者對政權不穩的反應,這種不安全感的源頭應追塑至1917年。作為蘇維埃的恐怖管治的象徵,根據不同的統計,1940年初期蘇維埃建立的勞改營系統 「古拉格Gulag」 管理的人口由5百萬至15百萬不等。
Fitzpatrick承認,將大恐怖排除在革命時期之外,等於將法國當年的大恐怖排除在 “法國大革命” 之外一樣不當。

蘇維埃嘗試透過武力將共產主義出口,從1920年侵略波蘭,直到1979年出兵阿富汗,這種試圖將革命延展至不同地方的舉措,可以視為是一種「聖戰」***:相信國際共產主義革命不能單靠俄羅斯以農民為核心,必須將之推及至西歐等資本主義更為成熟的國家。 將各個資本主義國家的工人階級聯結,並將階級鬥爭國際化,才能推倒資本主義,邁向共產主義的成功。

Figes認為蘇維埃政權的起跌應視為一個連續的革命:試圖透過建立一個物質豐富的共產主義社會,將人類重新打造並置於其中。****

〈百年革命三段論〉
Figes提出將蘇維埃政權分成三個階段,而各階段由不同年代的人主導。

A. 第一階段
Figes把這階段的當權者稱為“老布爾什維克人Old Bolsheviks”。他們生於1870年代,在大恐怖時期被肅清。*** 在沙皇統治的背景下,老布人透過長期地下抗爭,養成刻苦和高度自律的特質。他們在一次大戰後取得政權,相信只要透過武力摧毁舊有制度,一切事物皆有可能重塑,包括人性。*** 老布人是一群相信馬克思主義能改變世界的烏托邦人。
然而他們卻未能改變佔人口大多數的農民, 農民在蘇維埃掌權後便回到農村生活,過著舊俄羅斯的貧苦生活。

B. 第二階段
「史達林變革」在這背景下誕生。 透過 “五年計劃”將現代化和工業化這些新的目標和理想帶給國家。 激進的經濟改革與 “集合農村制(公社制)”培養了擁抱蘇維埃價值的新一代,卻摧毁了農民和農村生活。 「農業集體化Collectivization」是對農民的戰爭****,這是蘇維埃最重大的革命,卻為國家帶來無法復元的傷害。

史達林五年計劃的成功成為蘇維埃不能動搖的發展模式,透過肆意將農民重新分配到不同地方,強制他們參與俄國的工業革命,雖然一度令蘇聯成為美國以外最領先的經濟體,但所付出的代價卻甚為巨大。 人民在整個發展過程中除了被剝奪自由,個性更被磨平,貶為蘇維埃發展的原料。***

C. 第三階段
赫魯曉夫Khrushchev在1956年第20屆黨大會中公開批評史達林的獨裁統治和個人崇拜,與黨的理念相違背。 他指出史達林在肅反期間對舊布人的殘酷手段是忘恩負義,並肯定他們在十月革命前對黨的付出與犧牲。 他的言論除了令與會黨員震驚,亦令蘇維埃進入漫長的「去史達林」時代。***

Figes認為「去史達林」令蘇維埃進入萬劫不復的境地,除了令政權內部矛盾激化,在「赫魯曉夫解凍Khrushchev Thaw時期」成長的年青一代,更將赫魯曉夫的提倡視為真理,當中受影響的包括1955年於莫斯科大學畢業的 哥巴卓夫Gorbachev,即蘇維埃最後一位領袖。

誕生於1945年後的俄國新一代對年代久遠的「十月革命」並無任何體會,他們生活所接觸的是西方文化產物,而非偉大的革命思想。 隨著年代更替,蘇維埃人民已經擺脫了舊有的共產主義思想與價值,而投向西方的自由與開放。
哥巴卓夫是蘇聯唯一一位在十月革命後出生的黨領導,結果亦是最後一位。

如果把俄羅斯共產主義政權視為一個漫長的革命過程,那它的對手從來不是 “君主專制政權”,而是現時成為正義代表的 “自由資本主義”。***