當樓十局之十《殘心局》

道鏡高懸,三十七年,一槌打破,大道坦然。
北條時賴

當樓十局 之十〈殘心局〉

A 實戰

去年某日,掌門與男哥(掌門之獨子,時年二十四歲)及兩位友人茶聚。
(一)席間論及悟性。掌門論議云:聰明是看清眼前(即視角之內)的事理,悟性是看清背後(即視角之外)的事理。聰明常有,悟性不常有。人類一般之所以沒有悟性,隨了麻木不仁之外,理由有二:其一,(自以為)太聰明了,一切(以為)已解決了,便看不到背後存在的問題。其二,人生中有不能面對的東西,不敢看清問題的本質。(註1)
(二)掌門進而引自身生活為例証,問男哥何以自初中時期開始即呼之為「男哥」,彼倉猝答云:「想必是意圖拉近距離。」掌門曰:「豈有此理,何不倒轉看為拉遠距離?」(此為「別人看好的理由恰為我方看淡的理由」的應用範例。)
(三)然則為何拉遠距離?掌門遂藉此演說 b 和 c 的學理及分析,並總結出當年的所作所為,實屬錯誤。

B 學理典範

心理動力學,即精神分析,創始人佛洛伊德 Sigmund Freud 認為
(1) 人類的潛意識是意識中自身不能察知的部分,也是最有影響力的部分,它對有意識的思維隱蔽地或變形地造成壓力,促進和決定了人類大部分的行為。
(2) 每當人類有了不能許可的慾望或不堪承受的痛苦,內心的防衛機制便會把該項焦慮壓抑下去,使得意識層面感覺不到它;但被壓抑的焦慮並沒有消失,只是轉移到潛意識層次裡去了。
(3) 常見的防衛機制有六種:
a. 否認 denial:簡單地拒絕承認產生焦慮的現實。
b. 反向作用reaction formation:原本出自一種動機從事某行為,卻找另一種動機來說明它的公正性。
c. 投射作用 projection:為最常見的機制,指把不可接受的衝動轉向其他目標。
d. 移置 displacement:把壓抑的情感導向可接受的替代物。
e. 理性化 intellectualization:通過針對某項不允許慾望進行學科或理性研究,從而達到排遣焦慮的目的。
f. 昇華作用 sublimation:最有社會效益的一種方法,即把本能需要轉變成某種有社會價值的活動。六者之中以後三者較有建設性。****﹙註2﹚
(4) 被壓抑的焦慮如果力量過強,仍會不斷影響著我們的內心,使之動搖不安,嚴重者產生神經官能症及各種精神病症。
(5) 精神分析法便是提供途徑,暴露此等內心活動,並尋求解救之道。
(註:以上學理出自《心理學的故事》作者 Morton Hunt 。)

C 結構分析

(一)掌門因為婚姻生活失敗,不能面對家庭責任,極思有以逃避之。獨閉孤樓,轉戰市場便是生活中的出路。
(二) 內心覺得諸責任中以教育後代最為重大,逃避責任與道德價值嚴厲衝突,不得解決,防衛機制於是啟動。
(三)與兒子平輩相稱,乃是心理防衛機制的巧妙綜合運轉,包括:
a. 否認:這個人是朋友不是兒子。
b. 反向作用:兒子已長大了,可以變成朋友,因而可以放下責任了。
(四)及至今日,嚴厲之「掌門症」(即動輒把後輩當作子女般教導的心理症候群。)仍是一種 d.移置作用的做法。辦讀書會則是 f.升華作用,意在回饋社會。
(五)由於諸般防衛機制皆在潛意識中運轉,掌門作為一個人類當時自然無從得知。及至十二年後,一晚重讀心理動力學,忽然醒悟,見到了從來不敢面對的焦慮與苦痛。
(六)因為見到了自身的缺陷,便有了承認和道歉的勇氣。拆得此局,視之為畢生炒股的最大成就。

D 應用與限制

(一)但凡一個炒家,其技藝大都於頭四五年內成熟(因已經過了起碼一個大跌市),是那個水平就是那個水平,其世界觀(即怎樣看待這個遊戲)和方法論(即怎樣參與這個遊戲)均已大致定型,終身難以改變。此後的進步只在於技巧日趨純熟,經驗逐漸深厚和心志更為堅定,都只不過是同水平上的深化罷了,並不是境界上的提高!究其原因,在於悟性已然耗盡,即他能看清及總結的經驗已經全數用完,其餘的永遠是亂碼,(根據認知失調法則,人們稱之為「運氣」。)無從捉摸,即是說技止此矣。
(二)放寬點來看,人生亦猶是也,三十歲一切定型,已成老餅,其一生雖未蓋棺亦可以論定之。
(三)根據前述「悟性理論」,之所以不能切換視角,尋得悟性,仍是因為
a. 對生活麻木不仁;
b. 為成功所迷惑限制;
c. 存在著不能面對的性格弱點。
三者之中,c.為「死穴」,一般無從得悉,就算知道了,也不敢面對或處理之。
(四)如欲打破牆壁,更上層樓,需要進行深層自我分析,清楚發現自身的內心弱點,但那需要相當的悟性和勇氣。
﹙五﹚一般人的錯覺是誤認為自已有反省能力,其實其自我檢討只停留在表面層次(視角內的範圍,即檢討「想」檢討的範圍),對於深層的東西是絕對不敢觸動的。能夠清楚知道自己存有不敢觸動的死穴,即已具有不錯的悟性,雖然沒有能力改進,最少可在實戰中把它掩蓋起來。
(六)精神分析師入行前先要徹底進行自我分析,炒家和欲求自我完善的人也應在人生途中不斷嘗試進行吧。
(七)既然悟性是要看到不應看到的東面,那麼除了借助學理典範(亦即大學問家的視角)外,鮮有合理的方法可以達致。就教高明可能亦是一法,惜乎高人難遇。
(八)人之意識,二元對立,因而人之悟性,實屬有限,是為限制。

掌門書 july21,01

(註1)舉例:前者,今有父親一名,教得佳兒,頗為出眾,因此便不會更問,是否可以教得更好,又或所教是否全為合理。後者,試觀所有新婚人士,多見費力準備婚禮及婚姻之物質條件,鮮有人準備其心理條件,研究將會遇到甚麼困難和挫折,有何解救之道,何種情況下應該離婚。不是他們不知道婚姻易於觸礁,而是不敢正視自身的婚姻同樣有這種可能性。他們只能告訴自己此去必為天堂,到時發覺身處地獄,又會告訴自己責任全在對方,一切與己無干。
(註2)舉例解說之:a 否認;「我不是人,我是月球背面的一隻蝙蝠。」(此為真實病例,見諸書籍)。b 反向作用;因為不敢接近異性而獻身宗教,終身獨居。c 投射作用;不應把黑人當做人,因為他們稟性邪惡。 d 移置作用;因為戀父而嫁與年長質近的男士。e 理性化;吾友喜讀偵探小說,嘗言不敢殺妻的人最好寫殺妻小說,不懂寫殺妻小說的人最好看殺妻小說。f 升華作用;對潛意識渴望肢解別人的人來說,最有建設性的做法莫過於當外科醫生了。